图中的废墟过去是曲热宗的办公地,一处将寺庙、城堡、碉楼等融为一体的庞大建筑群。(图片来源:中国国家地理)
定结高原真是一位讲故事的高手,让我们的考察过程悬念重重,惊喜不断。接下来,它又用接踵而至的惊喜来嘲笑我匮乏的想象力。王彤带我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河边峭壁上,并指着那里说:“里边藏着神秘的石窟群。仔细看,外形像不像敦煌莫高窟?”我定睛望去,那砂岩峭壁与莫高窟果然有几分相像。不过内心还是有所怀疑:这常人难以到达的偏僻之地,怎会有大规模的佛窟呢?
峭壁旁的小河叫“给曲”,旁边就是琼孜乡的羌姆村。给曲从南向北流淌,并在村北6公里的地方汇入叶如藏布。保存石窟的山叫果美山,山东面的峭壁布满了密密匝匝的“蜂窝”,在阳光普照之下犹如梦境般出现在我面前。多布杰告诉我,王彤所说的石窟造像和精美壁画就藏在里边。我顿时觉得,宗教的种子似乎是最有生命力的力量——在看起来像是生命禁区的石崖上,这小小的种子竟然可以开出绚烂迷人的花朵。
曲热宗碉楼的监视范围十分广阔,透过其瞭望口,远处的雪山、湖水、农田尽收眼底。(图片来源:中国国家地理)
我以笨拙的动作爬到一座叫“金刚界曼陀罗”的石窟里。当多布杰用手电照亮四周洞壁时,我正呆呆地张着大口——既是因为呼吸困难,更是被洞里的艺术品惊呆了。洞穴被照亮的一瞬间,那些或静坐、或沉思、或舞蹈的众神们集体降临了。与我的狼狈不堪相比,他们一个个衣褶飘动、面容净雅。慢慢地,一种庄严静穆的气息渗透了我的身体,让我安静下来,一点点地摆脱了焦虑与恐惧。当时的那种情状,至今难以重新再现。水一般透彻的阳光自洞口流淌进来,壁画上的衣褶随着光线明暗而变化,像水草一样在透明的水中舒展、飘动、游走。在五方佛和从菩萨身边,站立着大量的供养人,成群成组地出现,有意思的是,他们一律穿着“吐蕃装”,佩带弓箭或者长刀。长期研究藏文化的谢继胜教授解释说:“这种戎装打扮的供养人形象,在西藏早期的佛教壁画中十分少见,但在夏鲁寺初建时期的壁画中可以看到。”专家们据此判断,羌姆石窟应当开凿于11世纪。
当黑夜抹平碉楼的粗糙外表后,它身上居然透出了几分轻盈和灵秀。(图片来源:中国国家地理)
定结县给曲河畔的“羌姆石窟”经摄影师赵春江传播后,逐渐为外界所知,并成功入选“2011年六大考古发现”。但是,羌姆村的石窟是孤立存在的古迹吗?它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?当然不是。漫长的历史年代,羌姆石窟附近的定结、岗巴县境内,方圆两百公里的地面并不是未开化的荒原。当地史志记载,这片看似封闭的高原盆地中,曾经分布有成百上千座寺庙、城堡、碉楼。现在,我们还能找到它们的身影吗?我们隐约感觉,在滔滔奔流的叶如藏布河畔,一定会有更多惊喜等着我们。
在萨尔乡普洛村附近,好几座屹立在山头上的碉楼,像一个个披着厚重铠甲的士兵,守卫着山岗。这只是一首乐章的序曲,接下来还有更多惊心动魄的发现。当车子开过定结乡曲热村时,我看到了更雄伟的建筑:一座与山石融为一体的绛红色城堡,在阳光下展露着自己的矫健躯体。这庞大的建筑群仿佛是藏歌中最嘹亮的唱段,以气势汹汹的姿态冲击着我的视觉。或许曾遭遇过战火洗劫,或许遭受过洪水袭击,曾经金碧辉煌的大堡成了无人看管的废墟。登上城堡山头向下望去,依次是金黄的油菜花田、碧绿的草地、青蓝的湖面,视线尽头是绵延的雪山。由于天黑前要赶回琼孜村,我们只好恋恋不舍地撤离,等明日再来细细探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