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从信徒到编辑——我与佛教
1983年,时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、中国佛学院副院长、北京居士林导师正果法师,在北京广济寺内授三皈五戒,我在其座下成为三宝弟子。当时,我对佛教是一无所知,幸好北京居士林内,有一些油印佛学书籍可以借阅,也有结缘品供众学习。我身处其中,明显感受到一股众生平等的氛围。于是,我常常去感受佛教的独特魅力。
改革开放之初,百废待兴,佛教方面的书籍非常有限。净慧长老创立“法音文库”,将《法音》上刊发有分量的文章结集,或借助方面的通俗读物,逐渐出版一些佛教读物。赵朴初《佛教常识答问》,最初是由《法音》连载刊登,再后来结集成书。这本书普及,对居士了解佛教有很大的帮助。我也是通过阅读这些书籍而初入佛门。
对于佛教徒来说,除了有自己的皈依师外,还会有一位依止师。我的依止师就是妙华法师。我原来在《首都建设报》工作,那是一份属北京市委城建工委的刊物。我是副刊编辑,曾经在刊物上编辑过他云游散记类的文章。1996年夏,妙华法师推荐我到《法音》编辑部工作。妙华法师当年是年富力强的教务部副主任,教务部是中国佛教协会的核心部门,对全国佛教教务工作、落实宗教政策、规范传戒、接待各地来访者、回复僧人的来信,事无巨细。他工作能力强,深受赵朴老的器重。他的文笔极好,云游散记都能汇成一本文学书。我在这方面受到他的影响很大,所以自认其为依止师。他始终坚持僧人本色,一生以讲经著说为根本,不任方丈,当年放弃副主任的职位而常住寺庙。其后就是坚持讲经说法,同时在社交媒体上,解答疑问。妙华法师为人谦和,知识广泛,文笔又好, 更能与群众打成一片,是较具影响力的僧宝之一。
《法音》的前身是《现代佛学》,创办于1950年6月,1953年成为中国佛教协会会刊。1964年停办。1981年复刊,更名为《法音》。我就职《法音》编辑部时,当时的主编是净慧长老。净慧长老是虚云老和尚门下的十大弟子之一,他当年随侍虚老,耳睹目染,也将虚老的弘法利生的精神继承下来。他兴复祖庭,重振宗风,以“觉悟人生、奉献人生”的生活禅,为当代佛教史写下浓重的一笔。净慧长老主持《法音》工作时,制定各种规章制度,特别要求编辑部工作人员要努力勤奋,把握“帮忙不添乱”的原则。《法音》是宣传宗教政策、维护教徒的合法权益、弘扬正法,以及佛学研究方面的重要阵地。在他的领导下,刊物成为全国佛教界宣传工作的一个平台。他面试我时,问我读过什么经?我支支吾吾地应对。我想净慧长老还是看到我的慧根,他勉励我,勤能补拙,要为佛教事业奉献己力。只是,那时自己的知识储备量,实在难以支撑会刊的工作。幸好编辑部同仁都是大善知识,给予我很多帮助。编辑部的工作氛围很好,大家都做好本分之事。我每天除了工作之外,都会主动读书看报。在编辑部工作,还有一个优势,就是当时佛教界出版的杂志和图书都会寄到《法音》杂志社,与之相交换,我正好负责拆封上架杂志,借此时机,拜读过很多文章,渐渐也领悟到办刊的要点。
一般的稿件要刊发,要经过选稿、修改、删节不符合要求的内容。文章决定刊登后,一、二、三校,最后还要通览一遍。仅这几步走下来,我在不觉中对各类文章已经反复读了几遍,年年如此,相当于进行强化训练。新闻出版总署对出版物本来就有严格要求,而于佛教期刊而言,还有其专业性和特殊性,这方面的工作需要比编辑一般刊物的力度要大,认真程度要高。宗教无小事,学习老法师的编辑经验很重要。王雷泉回忆过一件往事:大概是在1983年,净慧法师说:我们会里本来要出个文件,说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,大家觉得怪怪的,出家人怎么去坚持呢?便去请示朴老。朴老在字面上改了一下——“不违背四项基本原则”。朴老既要做好党的宗教工作,同时又要维护佛教界的权利,这就是家的智慧。
作为编辑人员,我认为编者还要有使命感,要看到教内存在的问题,查找道风下滑的原因,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,让佛教事业健康发展,这才是文章的出发点。我自知水平有限,但是赖佛吃饭,不积累,何以酬劳?这如同竹鞭,深藏地下三年以上,当破土而出,则疯狂成长,成为顶天立地的竿子。学修同理,积累磨练是渐悟,拔地之一刻时,是顿悟。渐顿,但都不能离开闻思修、戒定慧。
伟大的释迦牟尼佛是对我人生影响最大的人物。他不仅有神奇的加持力,最重要的是佛理,让我知道无常迅速的真理,因而倒逼人去努力学习、勤奋工作,于短暂的人生去体悟生命的价值。佛陀的伟大之处,还在于他不独树自己为至尊,他讲人人平等,人人都可以称佛作祖。在他的影响下,我上求佛道, 也能虚心求教。日久之功,也就储备一定的知识体量。我总结为——淘百家米,熬一锅粥。其实要说,我的学识是“麻袋上绣花——底子潮”。但你要认清自己的短板,看到别人的优点,这样才可以放下身段,才有向善知识学习的勇气。同时,要正确地评估自己的优势,才能增长信心。我于传统文化甚爱,写写画画,也就造就字外功夫。有曰:金石刻画臣能为。
朴老是宗教领袖,但是他的诗词、书法,在社会人士中广泛认知,扩大了他的知名度,而朴老以书为媒,广结善缘。金石书画是编辑者提高素质的下手处。
从事佛刊的编辑工作,也带动我的写作兴趣。我写作有两条:一是善于积累资料,二是善于思考问题。当我手头资料具足,马上手写,修修改改,变成了文章。我写文章,所列的题目,可能是三年前就设定了。当编辑久了,看到各种各样的文章,视野也宽广。当你写文章时就不会去做重复之功。我非常欣赏梁启超的一句话:“献身甘作万矢的,著论求为百代师。”写文章要有感而发,有思则妙,才经得起时间的洗礼。
我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。借用一联:“身后声名文集聚,眼前衣食著书堆。”我家被图书占领,满架图书成小隐,一庭风月自韶华,天天自我陶醉!众人多问,这么多图书,你都读过吗?为此,我还专文回答此问。严格地说,所藏图书,有的根本就没有读过,如《甲骨文辞典》《书法大字典》《辞海》《辞源》《民国价格史》等等。工具书大如砖头,平时用不上,用时方便查阅。还有一类,如医书——《黄帝内经》《针灸大成》《医宗金鉴》《永乐大典• 医药部》等等。这些专业书,也是文化热点,必须了解。“书如药也,善读者可以医愚。”
众多书中,我对《三字经》最感兴趣,章太炎总结说:“通经义,知史法。”而我最喜欢读,并随身携带的书就是《菜根谭》。第三本书就是赵朴初的《佛教常识答问》,这部书百看不厌,看似浅实则深,它是引你到佛门的必读书。
“书是思想的种子”。钟叔河说,“我因为寂寞,所以读书;我因为怀疑,所以读书;我因为无知,所以读书。”此话,道出我的心声,我就怕灵魂跟不上,只能用学习来填充自己的生活。读书是获取知识的源泉,还要会读、善读书。同时,要读有字书,也要体悟无字真书,这就叫参宇宙之妙谛。读书不在多少,而在受用。即曰:“不关文字,不离文字”。学佛当是从文字般若开始的。读书为了明理,明理则促践行,践行才能成为会干事的人才。
我也说不上专门去研究,但一直关注着当代的学术动态,写过一些专业性文章。作为编辑,我编辑过《正果法师示寂十周年纪念文集》《正果法师诞辰110 周年纪念集》《观空法师译著集》《一诚老和尚文集》《一诚老和尚影集》《传印长老影集》《弘一法师手书嘉言集》,这书都是为人作嫁衣。但严格来说,我个人所写的文章若结集成著作,也是成果,毕竟编辑都是做无名英雄,只待缘时。
二、从编者到作者——我看《广东佛教》
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,所写的文章在《广东佛教》上发表, 从此与《广东佛教》搭上良缘,我由编者转身成为作者。尤其是达亮法师主持刊物后,他的工作更主动,视野更宽广,作者队伍集纳更精,刊发的文章更有系统性。感谢《广东佛教》成为我发稿的平台,让我这个“土八路”之文章,刊登于全国佛教界最具影响力的版面上。比如说,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,各行各业都讲自己领域的辉煌成就。而新中国成立70 周年,佛教界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,也做出了突出的贡献。但是这方面的内容并没有相关的部门组织人力撰写。当达亮法师来电与我交流,提到此事时,我就认领了这项任务,文章先后在《广东佛教》上连载七期,把新中国成立以来,爱国爱教、教务、教育、文化事业、公益慈善、港澳台、对外交往等方面基本梳理清楚。今年恰逢中国佛教协会成立70周年的节点,我那七期连载的文章,经过修订和添加插图,便构成了《新中国佛教事业发展简史》。说起来,这是《广东佛教》成就的因缘,让中国佛教的亮点光照于世。
在建党百年之际,又在达亮法师邀约下,我写了《学党史——看党的宗教政策之发展》之长文。文章系统地总结党的宗教政策之递进,演示出曲折发展的过程。既歌颂党的宗教政策,也反映宗教信仰之自由之心声,更表达报恩之真情。如果没有《广东佛教》编辑部的策划与约稿,这段历史将会淹灭,若如同考古一样,费力去还原历史真相,将是一段遗憾。
我说这些,只表达一个思想,办刊要有使命感与前瞻性。这个前瞻性,既要有与时代同呼吸、共命运的国家情,观照社会发展过程,也要能对异质逆流作出预判。天气预报可以准确未来几天的风雨变化,而媒体人则用佛法智慧预判事业发展之顺逆,这就是使命感。
我认为,办刊人还要组织些批判性的文章。所谓的批判,就是对自己领域内出现的问题,要使用监督权。对我行我素、败坏佛教事业的人与事,要坚决抵制;对一些人抵毁佛教,要发出佛教界的怒吼。此外,办刊人还要加强服务信众的意识。佛教丰富多彩,但如何下手?生活中的烦恼如何化解?学修中的疑问,都可以用佛法找到答案。可以以读者来信的形式,再请人回答问题。解决信众的疑惑,这是一种服务。又如,把全省传戒等重大法事活动,事先刊登出来,方便信众悉之,这也是服务。给出家人一个学习心得发表的平台,鼓励更多的人,参与到文化事业之中,这又何尝不是服务?
《法音》与《广东佛教》同为协会会刊,性质相同,都是服务于佛教的协会组织。因此,刊物应该反映这几方面的内容:一是,佛教协会每年要做的事情,刊物上要紧密配合会务开展工作。二是,各地佛教新闻报道,也是会领导了解情况,及对寺庙加强互动的纽带。三是,服务于国家发展之战略,佛教界自然有优势,加强双方了解,汇集合力,发扬佛教优良传统,佛教界当仁不让。而媒体人则为半个智库,可以出主意想办法。
首先,选编稿件要有性。党和国家倡导的工作,佛教界要学习贯彻。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之际,佛教界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? 这样的稿件要优先刊发。因为,来稿复杂,符合要求的不多,可以召开专题座谈会,组织相关人员撰写专稿,这叫主动出击。
其次,对区域内的文化要深入挖掘。如岭南文化、粤港澳大湾区之文化特色、海上丝路的佛教交流。媒体人多为高知,有着策划能力,也有组织能力,有意识去做,刊物还会上一个新的台阶。另外, 还可以做一些特刊,比如“海丝”主题的,提前约稿,然后用一期的刊物专做这个主题,提高其影响力。
第三,逐渐增加学术性文章的篇幅。所谓学术性文章,并非是艰涩高深的文章。佛教常讲:是真佛只讲家常!不是自我表扬,僧人的光头习惯,能省下多少水资源!僧人的斋饭,从古至今都是光盘行动的垂范。寺庙文物成为文化的阵地,为社会文化事业作出了贡献。举几个例子,西方自诩民主社会,而原始僧团的管理办法就是——羯磨,即民主议事制度,至今还有意义。西方社会的拍卖会,实际上起源于对黑奴的拍卖。而古代僧团就有对亡僧遗物处理的制度,称为估唱。辩论会,也是起源于佛教。还有戏曲的历程,也是庙会的说唱解经活动演变而来,《敦煌变文集》中都能找到依据。如果整理挖掘,或研究成果选编刊发,渐渐会提高贵刊的层次。
第四,佛法是百科全书。在科技日益发展的今天,科技愈发展,越能证明佛教的伟大。如,量子力学、天文学上的暗物质、暗能量,都证明了三千大千世界,芥子纳须弥的整体世界观。因此,佛法与科学、佛法与心理学、佛法与死亡学等等,都是深入研究的方向,要深入寻找与未来社会发展的契合点,杂志上要在这方面下些力气。
第五,加强自身建设。过去的僧团是一盘散沙,新中国成立,真正有三大语系的教团组织,佛教成为党与信众联系的桥梁和纽带。从此,僧人的地位提高,生活有了充分保障,有组织、有计划地发展佛教事业,使信众们在和谐的环境中,深究中华文明,阐扬传统之国学,探究学术之真知。太平无事不忘君恩,佛教要加强自身建设,杂志上也要开拓版面来讨论。
广东省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,《广东佛教》则是这个阵地中一股重要的文化力量。它们不仅在深厚积淀的岭南文化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,在当今的粤港澳佛教中,扮演着牵头人的作用。广东佛教不仅是区域文化的代表,同样在全国佛教界也是旗手。他们坚持不懈,努力弘扬禅宗——六祖文化,在海外联谊、交流文化、慈善事业上,都为当代佛教增添浓重一笔。伴随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《广东佛教》,不仅是广东佛教发展事业蒸蒸日上的记录者,也是佛教传播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平台。它虽然晚于《人海灯》杂志,但是代表了广东省、乃至全国佛教媒体主阵地之地位,令人刮目相看,令人赞叹。
每个刊物都有自己的办刊宗旨,做为教内的刊物,其办刊的原则:坚持党的工作总方针,坚持党的宗教信仰政策之贯彻。宣传宗教事务管理、为宗教团体的自身建设、为教徒的解情答疑、树立正信正行的学修实践。《广东佛教》作为会刊,肩负党的宣传思想工作重任,把中国故事讲得愈来愈精彩,让中国声音愈来愈洪亮。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,展示中华文化独特魅力,提高国际话语权。特别把佛教文化这张名片擦亮。扛起佛教文化弘扬这面旗帜的《广东佛教》,有这般的担当,才是这份期刊常盛不衰的秘诀。
今后的建议:一是坚持办刊,积累提高。二是地区刊物,全国流通。三是专题专刊,与日俱增。四是提供平台,搭台唱戏。五是,展现中华文化的独特价值,传承、发扬、提高中国文化的魅力。
因为,意识形态领域要净化,压缩一些刊物;另一方面是自媒体、多媒体的网络时代,传统纸质媒体的受到双重压力。恰恰是因为媒体成为一个极为重要的工作。贵刊同仁,上下齐心,以大愿力大行动,使这个地方刊物扩展成为海内外具有影响的刊物。我作为读者,也作为作者,由衷地赞叹。归纳一句,言有物,行有恒。无论个人,还是刊物都要坚持初心。
近年来,许多佛教团体、寺庙己经建立自己的网站,开通微信、微博等,或通过相关传统文化论坛与自媒体、社交媒体发布的佛教言论,吸引大批社会各阶层人士来了解佛教文化,改变人们对佛教的认识。但是,这些网站或自媒体、社交媒体大多数是靠居士,或非专业技术人员“把控”,传播的信息并不规范。
《广东佛教》公信力强,于文化传播有能力,面对人类有史以来发展最快、传播最远的信息时代,如何做好传媒?佛教界借助互联网,将佛教文化更好地弘传开来,这是我们亟待要解决的课题,希望我们共同努力。
图/文 《广东佛教》